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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海关岁月

《我的海关岁月》(3)雪泥鸿爪忆当年

作者:admin发布时间:2021-01-28 10:2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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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我师傅说:四十年岁月很漫长,可四十年工龄就像白驹过隙,转瞬即过。

一眨眼,竟到了我对晚辈们说这话的时候。

盘点过往的忙忙碌碌,大的事件往往难以自叙,倒是一些鸡毛蒜皮和不经意的瞬间,从早已泛黄的记忆中慢慢渗出,牢牢定格在脑海中,夜深人静,越发清晰,让人感慨万千。





一、入职


1983年8月12日,是毕业派遣单上入职的日子。起了个大早,从头到脚收拾利落,骑上特地从父亲那里借来的自行车。八点钟不到,按照地址来到了台基厂三条。北京海关人事处就在一幢旧海关时期的小洋楼里。

惴惴不安,激动不已。现在回想起来,胸口仍砰砰直跳。

来得太早了,还没上班。终于等到九点,人事处有个戴眼镜,留短发的中年女同志,扫了一眼我的派遣通知。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说:你明天再来吧,还有几个新入职的明天到,接你的人也会路过这里,顺便把你接走。

第二天,我被来总关办事,一位领导模样的中年人骑着自行车接走。工作单位是海关驻邮局办事处。后来知道,接我的人是邮办处的二把手。

从台基厂三条到珠市口外的国际局,一路上,满脑子都在想象着我的未来。

正式报到、上班的日子是13日。一个打心里特别忌讳的数字,竟成了我职业生涯的开端。

为此别扭了很久。



二、工作的重要内容之一是攒铅封


报到前父母一再嘱咐:上班就是大人了,手脚要勤快,头脑要灵光。

每天早早到岗。头件事,就是擦桌子拖地打扫卫生,给每个师傅桌子上的竹皮暖水壶里打满开水。然后恭恭敬敬地坐在那里,按要求翻看工作档案。

从北京外贸学院海关系毕业,怀着各种梦想的我,就这样上班了。

大约一个月后,尹处长,大家当面和背地里都叫他老尹,一个身量不高,烟不离手,一口浓重胶东口音的老者,吩咐了几项具体工作。其中之一是拆解国际邮袋,顺便将剪下来的海关铅封放在一个纸盒子里积攒起来。

后来了解到,老尹是个解放前就在胶东解放区一带收税的老税务。

那个时候,同事间都直呼其名,不带官衔不带长,不管你是多大领导。岁数大的,就叫老某某,小的就叫小某某,或者直呼其名。

日积月累,小半年过去了,居然攒了一大盒子,约有几十斤重。

快过年了,我的师傅,一位姓颜的科长说,头儿让咱俩把铅封卖了。我便去国际邮局借来三轮儿,载着科长和一大盒铅封,去前门外的废品站变现我半年的劳动成果。

一共卖了八十七元,歪着头粗算了一下,差不多是我两个月的工资。当时的大学毕业生,头一年的工资是四十六元。

回来的路上,科长说,头儿表扬你了,不偷奸耍滑,老实卖力,人还实在,他答应奖励你一瓶酸奶。

当年的白瓷瓶酸奶,一毛七,科长居然只买了一瓶,眼巴巴地看着我用铁勺擓着吃了。

回到处里交差,老尹笑眯眯地拍了拍我,当着我的面掏出钱包,付给科长一毛七分钱。

受到领导表扬,高兴了很久。

时间久了,我发现,邮办处的同事,从头到兵,各个都出奇地节俭。

文具用完,要以旧换新。铅笔头换新笔,圆珠笔是那种竹笔竿加个黑塑料头的,只能更换笔芯。管理此项工作的,是个姓孙的老头,一个曾经在旧海关工作过,文革时下放地方,后辗转回到海关的老关员。高高的个子,驼背,沉默寡言的老孙,我在邮办处工作的几年里,也没见他说过几句话。有人找,他就拿出厚厚的本子,把年内换过几次,换的什么,都逐一记下。问他缘由,他说,这是海关的传统。后来有段时间,我参加了编写海关志的工作。在翻译整理旧海关工作档案时,还真发现了一份由税务司签发的关于领取文具的详细规定,竟有十几条之多。其中有一段话,至今记忆犹新:有些文具,比如橡皮筋、曲别针、大头针等,都不属于消耗品,用毕要及时回收以便重复使用,纸要双面使用等等,我便把它翻译下来,刊载在当年的《人民海关》上。

当年,全处唯一的复印机还是稀罕物,被锁在处长的办公室里。我们上夜班的小年轻,有时想复印个复习资料,只能趁夜班时打开办公室。日子久了,领导自会发现,就在复印机的插销头上裹上纸,再用塑料胶带缠起来。我们拆开包纸,用毕再重新缠上。一天,我照例打开房门,却发现插头处不但缠了胶带,还在胶带的骑缝处签上了领导的大名。

这难不住我们,几个小年轻就模仿着他的笔体,复印后再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小心签过。

还是被他发现了。会上,他发了很大的火:“一张纸就四毛多,你们一复印就好多张,不心疼吗?”

 三、英语口语终于派上用场


邮办处的日常,主要以后台为主。即使在前台,前来领取包裹的,要么是使领馆的官员,要么就是涉外机构人员,中文都很地道,不会有多少开口说英文的场合。 

 一天,前台的关员说来了两个外国人,不知为何在那里大声喧哗。处长赶紧带上我穿好制服,前去看个究竟。(当时,邮办处后台因为要拆解包裹印刷品,都是便装外罩一件深蓝色长外套,戴个套袖)。一了解,原来是澳大利亚的一对小夫妇到中国旅游,收到了寄自澳洲,妈妈亲手制作的生日蛋糕。海关一定要开盒检查。这让小夫妻实在不能接受。由于情绪异常激动,女的在柜台那里又哭又闹。

 处长一脸狐疑,不能理解不远万里寄一个自制蛋糕这种费钱费力的事。他想了想,让我逐句翻译:对物品检查是海关规定,也是海关权利。海关保证在检查过程中不会弄脏食物。小夫妇坚持不让海关拆开蛋糕盒,而海关坚持要拆,双方僵持在那里。经过个把小时解释和说服工作,最后各让半步:盒子打开查验,条件是关员在场,小夫妻自己开包,以确定蛋糕没有夹带应税物品。

一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的纠纷就这样化解了。

  四、一台自制的X光检查机


 国际包裹,要做重点检查,以防夹带和藏匿应税物品。设备居然是一台装着轮子的大木盒子,其简陋程度难以想象。晚上,等大家都下班了,由值班师傅把木头盒子推出,将包裹逐一放在盒子里,关上办公室的灯,从盒子侧面一块玻璃屏幕上向盒内观看。盒子侧面好像还有一个简单的摇把,可以转动盒内包裹,从不同角度观看。问起这台设备的由来,他说是在科研单位的帮助下海关自制的。

 日复一日地操作这个简陋的X光盒子,是否吃了过多的剂量,至今都心有余悸。


五、伪海关


自1986年起,大概有两年多吧,我加入了北京海关志编写组,协助另外两个曾经在旧海关工作的老同志编写关志。当时的档案是英文,抗战时期部分是日文,归档页基本上就是用套着五六层复写纸在打字机上打字后的留存页,字迹模糊不清。我的工作主要是帮助老同志辨认、翻译、整理自1908年总税务司署迁址上海后,一直到1949年北平解放期间,海关北平留守办事处的机构和主要工作情况,整理编写关志。

初稿完成后,当时参加编写工作的部分华北片区,主要是来自北京、天津、秦皇岛海关的编写组员,在秦皇岛海关开过一次关志评审会。参会人员都是当时在旧海关,特别是在长城沿线的古北口、喜峰口、冷口和界岭口关卡工作过的老同事。

北京海关非常重视,高规格派了个副关长,一位富有解放区工作经验的老革命挂帅参会。为欢迎与会代表,秦关举行了比较正式的招待仪式。席间,副关长一开口,就说解放前的海关是殖民地海关,伪海关。他的发言直接被一个老者给打断,说日本占领时期可以叫伪海关,其他时期只能叫旧海关。直截了当地插话打断发言,让这位领导张口结舌,脸色铁青。大家都紧张起来,面面相觑,赶紧把话题岔开。谁知这位领导当时就说,不吃了,不参会了,回家,在座的无论怎么劝解,领导坚持要走。

当晚,领导就在第一时间返回了北京。

 说实话,在我几十年的职业生涯中,敢于不等领导说完,就直接插话打断领导,这是头一回,也是唯一的一回。

……..

在邮办处工作的几年,每日都平淡无奇,与一同入关工作的同窗相比,都是些鸡毛蒜皮,细细碎碎。渐渐地,我毕业时常做的常驻国际海关组织和布鲁塞尔梦,也渐渐淡忘。

日复一日跟着这些一板一眼,办事极其认真的师傅们,慢慢地也接受了平淡单调、简朴淡然的生活。

习惯成自然,当年这些简朴和甘于平淡,竟渐渐融入血液,成为我做人行事的准则。如今回想起来,这段经历竟成了我人生财富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记得通用电气的前首席执行官杰克韦尔奇在被问及获得巨大成功的秘籍时曾说:“五十年来,我每天都保持着第一天上班时的工作热情。”

如果一切重新来过,我会更加珍惜的。

(谷丰)

 

注:文中人物所用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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